“你和嫣嫣不會在朔方待許久，”少頃，蕭寰的面色緩下一些，繼續道，“在下一個十四之前，孤會派人將你們二人護送回去。此後，孤若不到那邊去，你們二人都不可再過來。”

滕蕙聽著，怔了怔。

“你們都決定好了？”她不理蕭寰，只睜大眼睛望向虞嫣，“你也這麽想麽？要我把自己的事都撇下，跟著你走？”

虞嫣有些無奈。

她知道滕蕙的性情。跟撇下生意比起來，滕蕙更不喜歡的是受人拘束，尤其這拘束是來自蕭寰。

“蕙蕙，”她想了想，道，“我也覺得生意的事你可以放一放。那些胡商都困在朔方，反正一時也走不了，等到風頭過了，你再跟他們做生意也不遲。至於跟我回去的事，這其實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。這邊遲早會有大戰，沒有哪裏是能夠萬無一失的，你跟我到那邊去才是真正的穩妥。不過這件事，蕭寰只是建議，跟不跟我回去還是由你決定，你要是不想，我自己回去也可以。現在離回去還有些日子，你好好考慮。”

滕蕙聽著，目光倏而一亮。

蕭寰卻有些錯愕，看向虞嫣，眉頭皺起。

虞嫣看著他，忙道：“蕙蕙不是小孩，她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。她的本事你也知道了，能在外頭藏那麽久不被發現，可見是個有辦法的，我們不必太過幹涉。”

這話說得冠冕堂皇，案臺下，虞嫣卻用手暗示地扯了扯蕭寰的袖子。

蕭寰沒答話，臉上掠過一抹無奈之色。

“你以為如何？”他再度看向滕蕙，聲音無波無瀾。

“如此甚好。”滕蕙終於收起了愁眉苦臉之色，笑瞇瞇的。

虞嫣趕了一天的路，心情經歷了一番從憂心忡忡到喜出望外的過程，用過膳之後，已經覺得有了倦意。

蕭寰見她打起來哈欠，吩咐仆人準備沐浴的熱水，讓虞嫣去歇息。

滕蕙的住處，安排在蕭寰的住處不遠。屋子布置得很是舒適，地下有地龍，走進去，暖融融的。

擺脫了焦慮，虞嫣終於有了心情好好收拾收拾。洗過澡之後，她將各種各樣的護膚品從包裏取出來，和滕蕙坐在鏡子前塗抹。

“你當真讓我自己做主，不逼著我跟你回去？”滕蕙似乎對虞嫣先前說的話還有疑慮，追問道。

“當然啊是啊。”虞嫣往臉上拍著化妝水，“我既然這麽說了，肯定就不會變。”

滕蕙放下心來。

“阿嫣，”她看著鏡子裏，少頃，忽而道，“我覺得蕭寰待你是挺好的。”

虞嫣楞了楞。

“怎麽突然這麽說？”她問，“如何見得？”

“也不過是這麽覺得罷了。”滕蕙道，“他肯聽你的話，會照顧你，也不在你面前擺架子。”

虞嫣有些啼笑皆非。

“肯聽我的話，會照顧我，不擺架子就是好了？”她說，“你對好的定義也太簡單了點。”

“對別人是簡單，可他是廣陵王麽。”滕蕙道，“那般高高在上的人，天下人都拿他當神仙一般看，我是從未想過他對何人有體貼之色。”

虞嫣看了看她，繼續往臉上抹精華，眼神賊兮兮的：“你從來沒有見過他，以前還說他是徒有其名，現在你看到他了，覺得他怎麽樣？”

滕蕙的神色卻變得不以為然：“也不過是那樣，皮囊生得比尋常人好些罷了。而且，我並非不曾見過他，在你那邊的時候，我在相冊裏看到過你二人的合影。”

虞嫣這才想起來，安綺給她的那些狗仔隊照片，她都收在了三樓書架的相冊裏了。

“你放心好了。”滕蕙也拿起虞嫣的精華往自己臉上抹，“那等冷冰冰的人，生得再好我也不喜歡，且我既然跑出來了，就不會想著回去。我不會跟你搶的。”

虞嫣“嘁”一聲，道：“誰來搶我也不怕，他敢變心，我就先踹了他。”說罷，她看著滕蕙，又道：“有一件事，我一直想問你。”

“何事？”

“王熙一直想找一個叫林夫人的珠寶商人合作，但這個人行蹤不定，他每次去都撲個空。這個林夫人，是不是你？”

滕蕙：“……”

正在臉上塗抹著護膚品的手停了停，滕蕙看著虞嫣，神色不定。

“王熙從前在你面前說過此事？”她狐疑地看著虞嫣。

“不是他說的還有誰說。”虞嫣看著她的臉色，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說中了，繼續道，“從前他去王府找蕭寰聊天，我聽他提過兩次。”

滕蕙沒有否認，卻朝虞嫣瞪起眼睛：“這是我的秘密，你不許告訴他。”

“放心好了，我不說。”虞嫣道。

滕蕙的面色這才緩下。

虞嫣好奇道：“你是一直在躲著他麽？因為不想跟蕭寰身邊的人有牽扯？”

“這只是其一。”滕蕙道，“就算他與蕭寰毫無關聯，我也不會搭理他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他說什麽合作，狗屁的合作。”滕蕙冷哼道，“你可知道，王熙是如何在短短數年做成個京中大賈？”

“哦？”虞嫣道，“如何？”

“他仗著有錢，看著京中什麽生意有起色，就去把做得好的店鋪盤下來。他出手就是巨資，厚利之下，哪個做買賣的能抵擋得住，就靠著這般手段，漸漸壯大，各行各業都要插上一腳。”

虞嫣聽著，頗有興趣。

“哦？”她說，“如此說來，他盤下來的產業，到了手上都能越做越好麽？”

“也有虧的，”滕蕙說著，神色有些不情願，“不過大多數都比原先好。”

虞嫣點頭：“那王熙做生意確實有能耐。”

滕蕙瞪著她：“你幫他說話還是幫我說話？”

“什麽幫不幫，這是實話麽。”虞嫣道，“我那邊，像嘉匯那樣，做大了也必然要收購別的公司。只不過收購之後，能不能做好又是另一回事，如果能做到大多數都比原來有進步，那已經是奇跡。”

滕蕙的臉色不大對。

虞嫣看著她：“你就是不樂意被他收購？”

“自是不樂意。”滕蕙道，“我做得好好的，為何要賣給別人。王熙這人手段多得很，誰要是不樂意，他便逼著人家答應。”

“哦？”虞嫣道，“怎麽逼？”

“便如我那鋪子，那店面原本是租的，他便找到店面主人，說要買過去。幸好我得了風聲，便提前一步買了下來。”滕蕙道，“他發現不曾得逞，又對給我供貨的胡商下手，斷我的貨源，幸好那胡商與我是在西域結下的交情，他就算出了一倍的價錢也不曾動心。其他的小手段也就不說了，到了後來，他想直接找到我，竟賄賂我手下的夥計和仆人。”

說罷，滕蕙“哼”一聲，道：“若非我警覺，只怕早已經被他找到破綻。你也知道我那身份多麽要緊，若是被他拿捏住，我如何反抗得了，辛辛苦苦掙來的心血全都要成了他的。”

虞嫣聽著，明白過來。

怪不得滕蕙自打見到王熙的第一眼起就沒有好臉色，原來如此。

“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樣？”虞嫣好奇地問，“仍然不讓他知道。”

“當然不讓他知道。”滕蕙胸有成竹，“如今天下大亂，他也無暇再顧這些，我自然更不必理會他。”

虞嫣笑了笑。

二人正說著話，忽然，門上傳來了敲門聲。

“姊姊，”是衛瑯的聲音，“冒問一聲，姊姊睡了麽？”

虞嫣應一聲，站起身走過去，把門打開。

衛瑯看到她，臉上堆著笑：“姊姊果然還未睡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虞嫣問。

“是殿下讓我還看看姊姊，”衛瑯笑嘻嘻，“說姊姊還有些東西在他那邊……”

虞嫣看著衛瑯，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這宅子裏沒有婢女，滕蕙一個人住一間院子，無人陪伴。

——“阿嫣……”她要去入住的失望，眼巴巴地望著虞嫣，“我一個人住害怕，你陪陪我好麽？”

虞嫣見那裏的確空寂，便答應下來，陪她一起過去。

“她並非三歲小兒，那屋子又甚是舒適，為何還要你來照料？”離開之前，蕭寰很是不滿，冷著臉道。

虞嫣說：“她孤身一人，跟你手下的人也不熟，當然要多照顧些。”

“她先前一個人玩失蹤出去闖蕩的時候怎不見她這般膽小？”蕭寰道，“你要如何照顧她，陪著她過去，再陪著她過夜麽？”

虞嫣覺得他這模樣竟像是吃醋似的，啼笑皆非。

“我就過去看看，”她說，“陪她熟悉熟悉住處，等她睡下了，就會回來。”

蕭寰仍一臉不高興，但最終還是放她走了。

而現在，衛瑯過來找她，顯然是替蕭寰來催的。

“知道了。”虞嫣道，“你告訴她，我等一會就過去。”

衛瑯應下，轉身離開。

“蕭寰說你有東西丟在了他那裏？”滕蕙聽到了剛才衛瑯的話，看著虞嫣，“是什麽東西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虞嫣敷衍道，“你先去睡下吧，我等會過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滕蕙卻盯著她：“你不會一去不回了吧？”

虞嫣楞了楞，隨即幹笑一聲，道：“怎麽會……”

“你不必騙我，”滕蕙撇著嘴角，道，“我都看到了，你方才收拾登山包的時候，將那面上寫著什麽超薄什麽激爽的小盒子收進了袖子裏。”

虞嫣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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